专访|王中:城市的发展一定要回归美学

来源: 时间:2021-03-05 22: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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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李杰  李叶

ⓒ 受访: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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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中,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与创新研究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市人民政府专家顾问团顾问、全国城市雕塑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城市雕塑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室内装饰协会副会长、中国工艺美术学会副理事长、中国建设文化艺术协会副会长、中国雕塑学会常务理事、IAI全球设计奖学术委员会副主席、国际动态艺术组织艺术委员。

王中教授二十余年来致力于国内外公共艺术领域的研究工作,2000年在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创办中国第一个公共艺术本科教学工作室,2005年在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创办公共艺术系。2011年至2020年主持北京地铁8、9、14、15号线、青岛地铁M3、M2号线、济南、长春、深圳等城市轨道交通公共艺术项目;2015年主持北京CBD核心区公共空间艺术规划设计,2015年主持文化和旅游部“公共艺术在新型城镇化发展中作用研究”课题, 2016年文化和旅游部主办中国公共艺术展策展总召集人,2016年策划主持首届公共艺术与城市设计国际高峰论坛,提出艺术引导城市创新AUD(Art oriented Urban Design艺术导向城市设计理念),2017年主持北京新机场公共艺术整体规划与实施,2017年策划主持第二届公共艺术与城市设计国际高峰论坛-明日城市,2019年策划主持“艺术雄安 设计之都”——雄安艺术都市规划,提出“软城市”理念,以艺术思维引导城市设计,激活、优化城市公共空间品质,塑造城市的核心精神和文化品格,构建宜人的丰富多彩的人文活动空间体系、培育创新动力,创造永续的经济社会价值和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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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中央美术馆傅文林先生拜访王中院长

《设计》:2000年,您在央美雕塑系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公共艺术本科教学工作室,至今刚好20年,最初开创这个本科课程的设想是怎样的?20年来课程和教学方面发生了哪些变化?


王中:2000年在中央美院雕塑系创立公共艺术工作室,是全国第一个本科教学工作室,当时对公共艺术的理解相比现在有很大的局限性,只是觉得雕塑系应该有更大的拓展,从一个特定的领域飞跃出去。

2000年工作室刚成立的时候,从2001年的高研班开始把公共艺术的本科教学做起来。经过比较系统的研究以后,我发现公共艺术的外延很大,在雕塑系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学校希望在城市设计学院成立公共艺术系。在2005年创办了公共艺术系,经过深入研究,我认为公共艺术从某种意义来说不是一个专业,不能按一个传统的专业来做,我认为它是一个学科群,所以我们就把公共艺术做成一个学科群的概念。现在的学科群里有若干工作室,比如公共艺术与空间设计工作室、公共艺术与体验设计工作室等,也就是说,在本科工作室教育里要有一定的方向性,虽然我们都在谈跨领域,但是并不意味着就完全没有一个相对的边界。2012年,我们推动其在教育部成为二级学科,从那以后,更多院校开始建立公共艺术的专业及系科研究机构。根据我们的调研,目前超过200所院校设有公共艺术专业,各具特色。很多的艺术院校公共艺术教学缺少系统地研究公共艺术的整体发展,对其外延和生长性缺少研判,更多还停留在雕塑、壁画等公共艺术品的物化层面。公共艺术是一个舶来品,进入中国后,我认为一直存在某种“误读”。如果从字面上解释,就是“公共+大众+艺术”,构成了一个特殊的领域,这个领域形成的公共艺术更强调文化的生长性,公共艺术之所以是“公共”的,绝不仅仅因为它的设置地点在公共场所,而是因为它把“公共”的概念作为一种对象,针对“公共”提出或回答问题。

因此,公共艺术就不仅是城市雕塑、壁画和城市空间中物化的构筑体,它还是事件、展演、计划、节日、偶发或派生城市故事的城市文化精神的催生剂。公共艺术存在于对人类文化、城市自身、社会的主体——“人”的生存价值的思考,除了具有公共性的艺术价值外,还包含以艺术的介入改变公众价值或以艺术为媒介建构或反省人与环境、人与社会的新关系,艺术回归人们的日常生活,满足人们的心理和行为需求,并影响人们的价值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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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光谷广场大型公共艺术作品《星河》 作者 王中、熊时涛、李震、武定宇、邵旭光

《设计》:请您介绍下AUD艺术引导城市设计的理念。


王中:如果我们把一座城市的建设以百分比的形式呈现出来,那么其中60%代表这个城市的布局和功能,包括基础设施等城市硬件建设。在这方面,今天中国的很多大都市,甚至包括一些二、三线城市都已完成得很出色,中国的机场、高铁、轨道交通、CBD商务区等功能设施已居世界前列。另外的40%我们称之为“软城市”,是城市的更新、再生、精神、文化和品质,是城市特色的重要载体,它是软性的具有生长性的,能够给城市居民带来愉悦感和幸福感,是今天中国城市所欠缺的。而顶端的那15% 是人文、艺术、心智、灵魂,展现的是城市的魅力。为什么那么多城市“千城一面”?因为我们的城市没有独特的品格,而这些独特的品格,是基于文化因子而创造的。如何从一座功能城市转变成一座人文城市,这是今天我们的城市建设者应该着重思考的问题。在城市发展中,我们更希望让艺术去营造空间,甚至让艺术去激活空间,我们更希望在发展的过程中进行价值回归,回归到人类建造城市的整体性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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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城市”概念


 土耳其诗人纳乔姆·希克梅曾说过:“人的一生会记住两张脸,一张是母亲的脸,一张是城市的脸”。AUD是我们在进行的系统研究,有几个很重要的发展依据:1999年,英国的“城市工作专题组”(Urban Task Force)罗杰斯先生领衔撰写的专题报告《迈向城市的文艺复兴》(Towards an Urban Renaissance )中强调了在优秀城市设计基础上的高质量城市发展。等同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高度,来看待未来城市转型的一个发展,这是一个里程碑。2002年,英国伯明翰的城市峰会中又提出了城市复兴、再生和可持续发展的口号。2004 年,美国的哈佛大学有一项重要的研究成果,核心结论一句话让人颇为感触:“世界经济发展的重心正在向文化积累厚重的城市转移”。这些理论研究、成果结论都表明“城市复兴”(Urban Regeneration)越来越强调城市整体设计的核心作用,更注意历史文化与文脉的保存,使之纳入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中去,城市正从以经济为核心的失衡发展模式走向以文化为核心的平衡发展阶段,“美的城市”成为城市的战略目标,城市建设返回了“美感”出发点。世界竞争战略之父迈克尔·波特也说过,基于文化的优势是最根本的,是难以替代和模仿,是最持久最核心的竞争力。经济可以使一个国家壮大,军事可以使一个国家强大,但只有文化才能让一个国家伟大。 


雅典卫城的总规划师之一是雕塑家菲狄亚斯,在他的规划理念中,建筑、雕塑、园林、手工艺从来没有分开过,是一个紧密结合的整体。文艺复兴时期也如此,米开朗琪罗也不仅仅是一个雕塑家,他还涉及广场建筑,雕塑壁画都是他亲力亲为。其实达·芬奇也不仅仅是一位画家,他规划了依姆拉古城。这些都说明,在欧洲的历史上优秀的遗产城市,它是一个整体,而且很多都是艺术家来主导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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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卫城复原图

中国历史上的王城布局,我们的祖先在两千多年前就有营造法则,《周礼·考工记·匠人营国》里记载:城中九经九纬,前三门,旁三门,面朝后市,左祖右社。这种经典布局在中国历史上被长期沿用。明清北京城拥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建筑艺术的中轴线,从最南端永定门、天坛一直到前门,包括故宫建筑群、景山、鼓楼、钟楼。明清北京城之所以被称为地球表面最伟大的人类个体工程,就是因为它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建筑艺术中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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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北京城曾被称为人类地球表面最伟大的个体工程,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建筑艺术中轴路


海德格尔曾经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我想这样的诗句,其实是今天全人类的共同呼声,我们要寻找回家之路,我们要找寻那个能够让我们有幸福感和愉悦感的城市,这也是“软城市”建设的核心理念。以现阶段的城市规划、建设模式去指导中国城市的未来发展,无法解决中国新型城市化的问题,“软城市”日益成为中国城市转型的新诉求。我们提出艺术导向的城市设计AUD(Art-oriented Urban Design)的全新综合理念,倡导一种文化导向的城市发展思路,这不但是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必然需求,而且必将对未来的世界城市发展和格局建立起到关键性作用。我们希望能用艺术思维和城市设计激活、优化城市公共空间品质,彰显城市品格、活跃城市人文氛围、培育城市创新动力,创造永续的经济社会价值和文化遗产。

《设计》:对城市规划者有什么建议?


王中:首要是机制转换。我们现在这种垂直机制,类似学校和各个教学机构的学科分布,学规划的人就学规划,学建筑的人就学建筑,还有专门学园林景观、室内建筑的,专门配艺术作品的。种种迹象表明,文化才是一个城市最大的不动产,这个也可以从历史上去追溯,人类历史上遗留下来那些重要的有魅力的遗产城市,有很多共性的特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价遗产城市是有4项重要指标:历史,文化,艺术,科技。城市文化性的东西,越来越受到高度的重视,我们大家都有体会,所以我们提出 AUD理念实际上就是说以艺术为导向的城市设计,它的方法就是变纵向机制为横向机制。我们要让艺术家、规划师、建筑师、科学家、市政工程人员从一开始就横向联合,整体考虑我们的城市。所以从这几个来讲角度来讲,我们也可以看到在全球范围内也逐渐出现艺术都市,城市的发展一定要回归美学的精神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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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地铁M2线实施“空间艺术一体化”设计,突破传统城市地铁轨道交通艺术设计思路,以“艺术营造空间,艺术激活空间”为理念,空间已经成为一个艺术的舞台,充当着城市的文化载体

《设计》:您如何看待公共艺术在现代城市发展中的作用?


王中:公共艺术进入中国后,我认为一直存在某种“误读”,这与中国的城市化高速发展有很大的关系。中国城市“大跃进”式的飞速发展带来了文化的缺失,很多城市急于弥补这种文化缺憾,“快餐”式地用艺术“装点”城市,将公共空间的艺术品等同于公共艺术,这种认识显然弱化了公共艺术的职能和作用。而这与中国的城市化高速发展有很大的关系。

我国高速发展的城市建设扼杀了城市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恰恰是与城市特有的文化息息相关的。2018年12月14日,我在飞机上看着一份环球时报,发现报上有两篇小文章特别的有意思,几乎就是中国40年城市建设的一个缩影。这一篇文章的报道是2018年全年世界上超过61.5%的摩天大楼出自中国,实际上全球2/3的摩天大楼在中国;同时还有另外一篇文章,是日本学者质疑千年古村杜回村被拆掉。杜回村在西安附近,杜回是秦朝将领,成语“结草衔环”中的“结草”就是从他而来。你就会发现我们对城市的理解实际上也是有误读的,我们一直认为现代化都市就是摩天大楼林立,但实际不然。城市一定是有温度的,当你从全球那些有魅力的城市回来以后,给你留下的文化意象绝对不是城市的 CBD,它的代言人一定是跟文化艺术、城市表情、城市故事有关的。所以我们提出“软城市”,强调让艺术去塑造创新。

2017年,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和DCL伦敦设计中心联合国际20余家大学和机构共同创建了“软城市实验室”,我们提出“软城市”理念,关注“软城市”和称为城市灵魂和精神。文化和艺术是城市的精神角色,是“软城市”的重要内容,公共艺术是城市文化建设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城市文化最直观、最显现的载体,城市公共艺术能够培育在地文化创新能力,营构文化自我“生长”氛围,公共艺术在营造城市文化氛围、彰显城市文化品格、提升城市美誉度的同时,还培育着公众艺术审美和创新精神。

艺术成为植入城市公共生活肥沃土壤中的“种子”,诱发文化的“生长”,使艺术之花盛开 ,延伸喜悦、激发创意,让艺术成为城市生活的精神佳肴,令城市焕发生机和活力,激发人们更加热爱自己的城市和社区,提高城市的美誉度,创造城市的新文化,使之成为一个传递城市文化的艺术名片。


《设计》:您曾主持北京大兴国际机场人文机场整体策划和规划,在创作中您提倡哪些设计艺术的理念?


王中:我们曾去过全球很多有魅力的城市和机场,留下了深刻的文化印象,你能强烈地感受到那是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的文化诉求和文化形象。中国的机场,特别是近些年建设的大型机场,其硬件设施已经位居世界前列,但是人文建设严重滞后。作为世纪工程的北京大兴国际机场,“人文机场”的建设是历史赋予的重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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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兴国际机场全景鸟瞰图

2019年9月25日投入运营的举世嘱目的北京大兴国际机场,被英国《卫报》称为世界新七大奇迹之首,树立了全球空港新的标杆,也成为中国的“新国门”,是民族复兴的世纪工程,是国家战略发展的动力源,更是一张烫金的国家名片,北京大兴国际机场建设是落实首都城市战略定位、完善首都功能布局、推动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国家重大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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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交互、艺术+功能、艺术+计划、艺术+平台(图片来源: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


 回首2016年,中央美术学院应机场指挥部之邀启动“北京大兴国际机场公共艺术整体规划”项目以来,以 “人文机场”建设已经成为北京大兴国际机场“平安、智慧、绿色、人文”四个机场建设的重要内容。中央美术学院高度重视国家重大项目,以院长范迪安教授为总指挥,以创新机制成立了由我为项目负责人的执行团队,组织讨论研究、专项课题研究、现场勘查、专题会议、专项规划等系统工作,期间还组织了全球征集以及国内外定向邀约、定向邀请艺术家的方式参与项目,同时还整体策划实施四个艺术+板块和平台。团队秉着“传统文化,当代演绎”的前瞻性理念,建设“平安、绿色、智慧、人文”机场的要求,运用艺术为导向的城市设计AUD理念,倡导“软城市”文化为导向的发展思路,用艺术思维和城市设计激活、优化公共空间品质,活跃人文氛围、培育创新动力。力争使北京大兴国际机场成为新时代中国的文化名片,“新时代中国连接世界”的“世界上最繁忙的美术馆”From Airport to“Artport”。大型公共场所的发展趋势必将从重功能、重形式到重人文、重生活,从功能空间到人文空间,为机场带来一种新的文化体验出入之际,提出了“出入之际,人文滋养;即使候机等待,也可心存喜悦”的核心定位。人文机场的营造采用艺术+交互(公共艺术)、艺术+功能(艺术化设施)、艺术+计划(遗产、活化)、艺术+平台(天空美术馆)的方式,让新机场充满人性关怀、拥有多元的艺术表现形式、与机场空间和建筑紧密结合,成为既反映传统文化又注重人文精神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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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园》 作者:朱锫(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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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中、靳海璇《舷窗》(图片来源: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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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语》作者:马浚诚、张默一 (图片来源: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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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作者:许小艺、邵旭光、赵莉娜 (图片来源: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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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名为鲲》作者:熊时涛、王维东 (图片来源: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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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天空中的感动》作者:孙博、李震、崔超轶 (图片来源: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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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趣》作者:武定宇、魏鑫、肖博文 (图片来源: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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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凳》作者:徐冰 (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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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鸟集》作者:费俊 (图片来源:艺术家本人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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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美术馆

《设计》:您怎么看设计与艺术的关系?


王中:现在特别容易把艺术和设计区分得特别清楚,其实我一直觉得不是这样的。艺术最早是为宗教、统治阶级、贵族服务的,后来艺术发展的走向越来越降低飞行高度,因为它希望影响更多的人,就得有策略。所以艺术逐渐被从象牙塔里释放出来走向大众,也由此催生了公共艺术。

包豪斯其实也这是这样,成立之初都是艺术家在教书。这跟社会的民主化进程有关,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也需要艺术,需要有品质的生活。所以其实很多的设计,特别是跟生活有关的设计,就是这样一个价值。 

举个例子,为什么在全球很多城市宜家这么火?就是因为它又便宜,又能让你享受到艺术和文化的品质。很多的设计它也要赋予这种职能。所以艺术跟设计不是两条不相交的轨道,很多时候它就是互相影响,并驾齐驱的。而这种设计创新点的源头往往是艺术。 

比如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要探讨人类未来到太空如何生存,刚开始请的是艺术家,因为科学家不一定能够想象更久远的未来的可能性,艺术家的想象力则更丰富。设计本身是强调创新的,创新能够驱动发展,这是这个时代的特点,但是很多创新思维实际上是艺术赋予的想象力。早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的艺术院校是没有设计学科的,所以今天在中国做设计做得非常好的一拨人,是学艺术出来的。今天的创新,70%以上我认为在系统之外,这一点很重要。所以你看今天的艺术,包括中央美术学院马上要申报教育部的二级学科,叫做艺术科技。

其实今天的很多传统学科已经不适合今天发展的诉求了。因为现在的很多学科设置,实际上是西方工业革命的产物,是为了应对工业设计、产品设计等,但今天整个形态发生变化,再继续套用那些传统学科,它就像一眼井,无法带来新的可能性。我们讲的跨界,无非就是在井之间加一根管子让水稍微流动一下。举个例子,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原来有一个专业叫汽车设计,在全球都很有影响力,但人家给砍掉了,改叫“智能移动”,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设计这个词也要重新定义和解读,它根本不是我们原来想象的,艺术就是艺术,设计就是设计。全球很多艺术家的工作方法,用的是设计思维的方法,有自己的方法论,更多是做一个计划来实施作品。


《设计》:当您的作品融入北京这座城市时,您希望可以引发大家怎样的思考?


王中:我的作品其实也有不同的形态,比如我个人一些雕塑作品,主要运用“阴阳”为基础语言。材料常使用一半用不锈钢,一半是铜。铜这种材质几千年前就有了,但不锈钢是现代工业文明的产物,这背后我找的是一个哲学的思考:这几千年真正属于人的初始,是随着科技发展而进步吗?现代的工业革命带来的这种秩序,机械的使用跟属于自然的人是一个冲突。所以我特别想质疑这种想法,我们人类未来到底应该如何去走?如何去真正回归人和自然和宇宙之间的平衡? 

我还有一部分作品是强调生长的可能性,比如说我在北京地铁8号线南锣鼓巷站的《北京-记忆》公共艺术作品,作为北京地铁线网的重点站,其公共艺术创作必然承载城市的传承与创新,在重建模糊的北京记忆同时,更加注重艺术的延展价值,让作品讲述城市动人故事,作品强调地域识别性和互动参与性,通过创新的策划理念、广泛的合作、多维的空间延展使之超越了艺术作品本体的物质形态,将公共、大众和艺术联结成一个新的领域,成为集艺术、公共事件、社会话题、市民互动、媒体传播的新型艺术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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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记忆》作者:王中、武定宇(图片来源: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


《北京-记忆》的整体艺术形象由4000余个琉璃铸造单元立方体以拼贴的方式呈现出来,用剪影的形式表现了老北京特色的人物和场景,如街头表演、遛鸟、拉洋车等。有趣的是每个琉璃块中珍藏着由生活在北京的人提供的一个个老物件,一个纪念徽章,一张粮票,一个顶针,一个珠串,一张黑白老照片······。这一个个时代的缩影,也在不经意间勾起了对北京的温暖记忆。

每个琉璃单元体中封存这些呈载鲜活故事的物件并在临近的琉璃块中加入可供手机扫描的二维码,市民可以通过扫描二维码阅读关于该物件的介绍及其背后的故事、观看提供人的访问视频或文字记录,并与网友通过留言进行互动。通过这些延展活动,也借助地铁庞大的人流形成的影响力,将北京记忆的种子植入人们的心中,让城市的历史文化从鲜活的日常生活中彰显出来,让城市记忆以物质的形式保存下来、流传开去,并与当下生活发生关联,唤起人们生活的情感与回忆,使每个市民成为艺术的参与者,在产生自豪感的同时激发市民的责任感和归属感,也唤起各地乘客对这座城市的喜爱和记忆。地铁南锣鼓巷站公共艺术的呈现,比结果更为重要的是采集物件的发生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市民为这个城市乐章注入了属于每个个体音符。众多的个体记忆被集合、放大、发酵,最终升华成为城市的集体记忆。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本质上零散的“个体记忆”转化成为“被收集的集体记忆”,通过作品的多元传播延伸成“传递性回忆”。


《设计》:您对年轻的艺术家和设计师有哪些寄语?


王中:传统设计师跟未来设计师是完全不同的,我曾经画过一个表格,以两个圈为环,其中一个圈是传统设计师的工作方法,他会依据他的技术平台、经验、创意点进行设计,这是传统设计师的工作的闭环;未来设计师是边上另一圈,他必须了解大数据、人工智能、发展趋势、用户体验、人文审美,了解发展设计和创造IP内容,运用新的技术平台,也就是说他涉及的不仅仅传统的专业范围。 

所以我觉得年轻设计师一定要对你现在所做的事情之外保持一种饥渴的贪婪。也就是前面我说过的,未来的创新,70%以上是来自系统之外的,如果你不研究系统之外的事情,触类旁通,你就无法做一个未来的设计师。 

此外,必须重新定义设计师的信仰责任使命,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一个设计师不上到这个高度的话,他就很难去胜任未来我们对设计师的诉求。 


《设计》:您提到设计师的信仰,未来设计师的信仰应该是什么样的?


王中:我认为有4个关键词:信仰,责任,良知,理想。设计师必须深入地思考对可持续发展有深刻的理解。某种意义上讲,现在很多设计都是过度设计,这就不符合真正的可持续发展。也就是说,你的思考一定不能够仅仅是眼前的5年10年,你要想到未来更多的可能性,要有责任感,有良知。说白了,不能给钱就做,你要有你的判断,要有理想。 

未来的主题词是“创新”,我认为我们正处在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人类未来的抗争是“算法”和“心法”的抗衡,“算法”指的是指数叠加的发展,是从工业文明向智能文明的转变,我们几乎无法预测未来20年的变化,而“心法”对于设计师来说就是文化、修为、心智,是道德和精神的救赎。


《设计》:请您分享一个目前关注的行业热门话题或正在从事的项目。


王中:我觉得公共艺术现在特别火,好像是一个很时髦的话题,但是很多人就把公共艺术当成一个词,我觉得这个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并没有真正系统地研究公共艺术的生长性特点。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认为公共艺术不是一个专业,它实际上是一个文化现象,代表了未来艺术的一个走向。 

我们现在理解公共艺术更多的是公共艺术品,实际上有很多的工具,它可能是一个计划或者一个活动,甚至是一个节日。而且我们一般都认为公共艺术一定是妥协的艺术,你要符合大众的审美,符合大众的诉求,不能太超前,其实真不是这样。公共艺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一位西方的理论家曾说,公共艺术实际上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它要营造一个场所,然后让公众去体验;另一方面,公共艺术要潜在地担起现代主义的重任,要质疑和颠覆固有的价值观和偏见。这一点其实特别重要,因为如果看到了艺术的走向,你会发现美术这个词从字面理解是“唯美之术”,就是愉悦感观。现在为什么总在提艺术呢?因为随着时代的发展,艺术跟哲学宗教几乎是一个价值的,它影响人们的世界观,影响你的价值观从而引导出一种新的可能性。

 我们现在正在持续北京大兴国际机场二期公共艺术项目,同时正在展开雄安新区艺术都市相关策划和设计。